“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从光华公司出来后我给远晴打了电话,把事情告诉了她。听到我的想法,远晴沉默片刻,抛来这句话。
“我,我觉得老薛说得对,咱们起诉是正中王荣下怀,以后他还会拿这事威胁咱们,何况税款本来就是咱爸欠的,不能让枫家为咱爸的过错买单。”
我解释道。
“结果现在想起诉都没法起诉了!你能凑到八百万吗?”
“我,我尽力,把我那几块表卖了应该足够。”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枫蓬兰了?”
“怎么可能。”
虽然嘴上否认,但心里还是犯嘀咕,那个小丫头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其他女孩,虽然算不上怦然心动,但看到她能让我愉悦一些倒是真的。
“你从来没为了外人这样。”
“我只是做我认为最合适的,远晴,你是领导者,既然你用我办事,就要相信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得赔我一辆总裁!”
扔下这句话,远晴挂断了电话。
唉……
把她心爱的玛莎拉蒂卖掉着实是无奈之举,以后挣钱了再赔她一辆吧。
想着,我上了车,现在去医院还太早,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下午吧。
♢
十分不巧,第一医院对面的那家花店此刻已经没几样新鲜的花了,我看到有盐渍的丁香和樱花,可以洗干净了可以泡进水里,仿佛能把春日留下似的。
去看病人总不能空着手,我就去隔壁水果店买了个果篮。内地的水果卖出进口水果的价,百香果十元一个,这帮开店的真会宰客。
之后,我又去交通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包进报纸里藏在果篮底下。为了照顾到他的面子,我不能直接送,而且我这人怕麻烦,最不爱推来推去。
来看罗运的女儿,并非心血来潮,毕竟我答应过罗运来看她,今早在光华总部看到的那个宣传单正好提醒了我。顺便,再确定一下手术费够不够,我怕基金会那边掉链子,毕竟光华对精仪的收购还没结束,难保枫志华不会动慈善基金里的钱。
肿瘤内科住院部是一栋单独的白楼,连着MRI和CT中心。这里是和平年代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一路上能听到几个病房中传出的微弱哭声。死亡和纳税一样,是生而为人不可避免的,大概因为如此,我从来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可怕。
401房前,我深呼吸几次,敲响房门。
“来了来了……郎公子?”
开门的正是罗运,他惊讶地看着我。
“别叫郎公子,郎远宇就行了。”
病房很朴素,洁白的墙壁,除了挂着的表和自天花板垂下的挂钩,没有多余的装饰。里面是两张病床,还有张家属床,其中一张病床上散落着许多玩具,却不见罗运领养的那个小姑娘。
“你女儿呢?”
“哦,出去玩了,儿科那边有个儿童中心。”
突如其来的造访害得罗运很尴尬,他慌忙去收拾床铺,把床头柜上吃剩下的饭盒清到垃圾桶里,然后把柜子上那罐只剩了一半的老干妈的盖子拧上收好。
“水果,送你女儿的,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买的有些多。”
在床上坐定,我把果篮推到罗运面前。
“唉呀,郎公子,您太客气了。”
罗运有些犹豫地看看我递的果篮,最后还是接了。
“手术什么时候做?”
“孩子情况刚稳定,还得等两天。”
“钱都到位了吗?”
“到了到了,张秘书亲自送来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罗运从果篮里挑了一个苹果,拿出水果刀削皮。
“凭自己本事挣的钱,要感谢就感谢自己。”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虽然放到上个世纪我算是资本家的儿子,但我依然喜欢国际歌,那是全人类的信仰。再说,就算是资本家,钱也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
“郎公子,你吃。”
别看罗运那双手又大又粗糙,舞起刀来倒是灵巧的很,那只苹果在他手里很快就变成了几只可爱的兔子,估计他平时经常凭这门手艺逗女儿开心吧?
我爸怎么从来不这样?
“你们几个找到工作了吗?”
“我还没有,他们平时送外卖,帮忙刷墙,搬东西,能赚不少。”
再多能多到哪去?据我所知,送外卖一个月顶多三千,刷墙一次三百,搬家具一次二百,维持生计不说,还要养个孩子,幸亏碧空物价低……等,他们不会是为了省钱,连菜都不吃?
我低头瞄了一眼垃圾桶,发现里面的确没有装菜的一次性餐盒。
如果光华公司垮掉,将会有很多人像罗运一样。万一再有人卧轨,京沪线可就不止中断一两个小时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自己父亲拖欠的税款,怎么能把光华牵扯进去?我,不能让王荣得逞。
“孩子多大了?”
为了不再去考虑那些没用的事情,我不得不和罗运拉起家长里短来。
“九岁。”
“上小学?”
“是。”
说到他女儿,罗运脸上浮现出自豪,以及很少在男人脸上能看到的温柔笑容。
“你女儿真是摊上了个好父亲,要是别人领养她,可能没这么幸福。”
“郎公子,您过奖了,当爹的哪有不爱护孩子的,她可是我家人啊。”
罗运一时竟红了脸,抬手挠挠脑袋,害羞地笑起来。
“那行,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诶?那个,郎,郎公子,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不用,晚上我还有事。”
医院附近的饭店可不便宜,可不能让他请。我起身欲走,不料罗运竟拽住我胳膊。
“郎公子,这,这钱我不能收。”
转身去看,罗运手上拿着那叠包着钱的报纸要递给我。
他怎么发现的?
“郎老板,当时也这么给过我钱,所以……我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大概是看出我的疑惑,罗运解释道。
“……好吧,你们多保重。”
啧,不行,他们这么过日子身体迟早会垮掉的。要不是我家公司倒闭这些年薪七八万的技术工人不会沦落至此。我得把这笔钱给他们。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梗在了我的嗓子里,没能说出来。客厅里那三女一男都直勾勾盯着刚进门的我,仿佛是看一个闯进大户人家的小毛贼。
我需要理清一下头绪。
中午和枫志华谈完之后,我找了一家饭店喝了一下午茶,在这期间还收到了那一百万到账的短信,然后去医院看罗运。嗯,没毛病。
“好慢!”
窝在沙发里像只仓鼠一样啃红丝绒蛋糕的枫蓬兰来不及咽下嘴里的东西,就开始抱怨起来。
每一口都是热量哦枫大小姐,你吃那一块要出去跑半个小时才能消化啊。
“郎先生,看来您恢复的不错,蛋糕还有,您要吃吗?”
站在客厅正中的单小姐眉毛弯弯,指着茶几说道,茶几上摆了一大块红丝绒蛋糕,还有几杯happylemon的奶茶,这丫头是怕我一天没吃东西给特意我送吃的来了?
远晴和薛岳则坐在厨房,桌子上还摆了一个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黑色仪器,这就是反**吗?
一切都很平静,大家相安无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单小姐,这是……”
“大小姐担心你,想来看看。”
单小姐轻声解释道。
担心我?看她这样子应该不知道我朝她爸要钱的事吧?
“不用担心,只是很小的毛病。”
其实根本就没毛病,只是装的而已。
“谁担心你啦!我就是来……通知你,我的设计得了第一名!”
枫蓬兰两口把蛋糕吃掉,把蛋糕屑抖到地上,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递到我手里。里面装着的正是她设计的那件抹胸长裙。做工蛮精细,这丫头的手艺真不错。
“怎么样怎么样?还不快夸夸我?”
枫蓬兰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好好,真是好孩子。”
我抬手摸上了枫蓬兰的头,虽然她自称不喜欢被摸头,但这次倒是没反抗,也没呲个小虎牙一脸要咬我的表情。
“怎么样,想不想看我穿上的样子?”
经我这么一夸,枫蓬兰愈发得意,她一边说,一边把叠好的长裙从纸袋里面取出抖开,贴到自己身上。
倒是很合身,但胸前那几块渐变色面料的缝合线还是很明显,而且裙摆的褶皱上有两处小斑点,大概是用熨斗熨烫的时候烫过头了,显现出突兀的焦黄色烧痕。不过无伤大雅,白璧微瑕嘛。
“当然,去我房间换。”
“哼,不给你看。”
枫蓬兰更加得意,抱紧衣服哼着颇为可爱的鼻音重新坐回沙发里,脸上一副你求我我就穿的表情。
小丫头,跟我斗?
“唉呀,这么漂亮的蛋糕怎么突然到了我手上,哎呀呀,手好滑。”
我捧起茶几上的红丝绒蛋糕,做出随时要把这制作繁复的艺术品摔在地上的动作。
“诶诶诶!不带这样的,快还给我。”
“赶快去穿上,否则谁都别吃。”
“呜,你就欺负我吧,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这招对付女孩真是屡试不爽,枫蓬兰乖乖抱着衣服去了我的房间,我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
看到房门关上,松了口气的不只是我,那三位也一样。
“郎先生,钱收到了吗?”
最先开口的是单小姐,她脸上仍旧保持着笑容,不过,肯定是不由衷的。
听她这么说,钱应该是她转来的?
“收到了,麻烦你了。”
“没关系,只是,下次如果需要转这么大款项,还是麻烦您提前说一声,不然还要周转,耽误您办事……”
“单小姐。”
远晴打断了单小姐的话,她跳下椅子,走到我和单小姐之间。
“你知道王荣吗?”
听到这话,我不禁到吸一口寒气,远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要把事情都和单小姐说明白吗?
“王荣现在是副市长吧?主管税务。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那么,枫志华枫先生和王荣有交情吗?”
“据我所知,没有。”
单小姐摇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贵公司打算给精仪多少钱?”
单小姐的笑容就如同被丢进开水的冰块,瞬间消融殆尽。
“……这个,恕我无法回答。”
这话倒是在预料之中,不管怎么说,收购精仪都是光华公司内部的事,涉及商业机密,没有告知外人的义务。
“单小姐,据我所知光华的收购胜利在望,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能在新闻上看到贵公司成功收购精仪的新闻。与其三缄其口,不如说给我们听听,还是说,你不信任郎家?”
“我……”
显然,最后那句话让单小姐动摇了。虽然我郎家确实垮得连渣都不剩下,但这些年还是积攒下了很广的人脉,就算是光华也只能望我家项背。另外就是,郎家并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大概是考虑到这些,加之远晴虚张声势的说法,单小姐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了。
“好吧,其实收购已经谈妥了,解雇精仪公司高管的补偿金是五千万左右,就是说……”
“就是说,除了收购精仪公司花的那些钱,你们还得多支付五千万给精仪的高管。”
这么多钱,下半辈子完全不愁吃穿了,精仪公司那些高管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吧?
“是的,如不出意外,三天后精仪就并入光华公司了。”
单小姐点点头。
好吧,我现在真的想知道那个突然给光华公司注资的家伙是谁,为什么非得等到枫志华穷得连房子都卖的时候才出手相救?反正不管怎么说,他算是救了光华。
王荣的目的显然是趁着光华公司举债收购的时候依靠冻结公司资产一举摧垮光华,如果我起诉,那个家伙说不定又会给光华公司注资,让他平安度过危机,到时王荣可能会拿我撒气。
所以,起诉是下下策,想尽办法先把八百万税款凑够递上去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
正当我打算继续往下想的时候,我房间的门打开了。
“当当当~”
用嘴巴为自己配上粉墨登场的BGM,身着抹胸长裙的枫蓬兰走出房间,双手掐腰站到我面前。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她,我只知道自己盯了她好久,就像是摩西在何烈山上看到燃烧的荆棘般。如果按照圣经的套路,枫蓬兰就是耶和华,而我理应蒙上眼睛才对。不过我不会那么做,因为,穿着这件衣服的她真的……
太美了。
精致的脸蛋,牛奶般光滑的香肩,柔荑般纤弱的玉臂……天,这丫头真是个尤物。
“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最后,咬牙切齿的远晴狠狠拧了我的大腿,才把我从枫蓬兰编织的美丽陷阱中拽出来。
“哼哼,怎么样怎么样?”
“很,很漂亮。”
我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我不是那么没见识的人啊,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虽说不多吧,但我也还算见过几个,可唯独枫蓬兰给我直戳心房的感觉。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郎远宇,你得娶她。但这声音又很快归于沉寂。
“可以拍照吗?”
“嗯,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去穿你那件衣服,我也要拍照。”
听这意思是想和我合照吗?嘛,也正合我意,上次去博物馆我就看出来这孩子服从度还是不错的,拍照时顺势搂肩或者搂腰应该都没问题。
“你那件衣服在沙发上。”
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愿意的远晴指指沙发上印着Hancock Fabrics的袋子说道。
取出衣服的时候,里面还调出一张纸,上面用红笔写了一个足有鸡蛋那么大的良字,下面还有一句颇为潇洒的行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学生了哈哈哈哈。
这……大概是费马给我的,评价?我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了费马仰天大笑的样子。
换好衣服,打开手机,我走到枫蓬兰跟前,右手轻轻缠上她那婀娜的水蛇腰,眼睛也不自觉地瞄向枫蓬兰的胸口,穿抹胸是不能戴文胸的,但我没看到凸起,大概是用了乳贴吧。
“你太高了啦给我低下一点啦!”
刚刚举起手机,枫大小姐就用高跟鞋的鞋跟踹了我的小腿。
“已经不高了,除非你想和脸平行拍摄,实在不行我往后一点。”
枫蓬兰穿了高跟鞋后少说也有一米七,这在女孩当中算是不矮了,何况她才十六岁,以后还能长高,真是期待她彻底长熟了的样子。
“好好,就这样。”
我尽量往后退,让枫蓬兰在前,这样高高举起的手机就能把我俩以差不多的大小照进去。
“开心吗?”
“开心,笑。”
伴随着咔嚓声响起,枫蓬兰美丽的身姿化为数字刻在了手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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